編按：走在陽明山國家公園裡，你是否曾注意到，有些茶樹混生在雜木林中，附近還有用途引人好奇的石屋遺跡？走在許顏橋、三板橋上，你難道不奇怪，到底是誰修築了道路？原來這些都是2百年前特殊人為生產活動在山留下的痕跡。早在18世紀，先民就發現陽明山環境非常適合種茶，並將山丘改造成茶園。19世紀，觀察西方人拍攝的大屯山照也可得知，山坡上遍佈茶園，顯見這座山是當時重要的茶產區。

「茶」讓陽明山與世界相連

稜線上的茶樹

草山，是陽明山過去的名稱。紅茶，則是大屯山區百年前重要的產物之一。

民眾在踏上「陽明山國家公園」的旅程前，不妨先了解大屯山區的茶園歷史，看看陽明山國家公園百年前的人文景觀。

150年前，有位美國商人拍了一張大屯山區的照片，照片裡沒有自然美景，卻有滿山坡的茶園與茶農。這張照片後來登上了當時著名的畫報，為大屯山區熱絡的茶產業留下歷史記錄。

直到現在，民眾還能於稜線上或步道旁的林木中，找到茶樹作為見證，這些隨著人群而來的茶樹，在大屯山區丘陵間住了下來，成為當地重要人文景觀，也成了居民記憶的一部分。

圖／衛城出版提供。

歷史視線的說明

走在「陽明山國家公園」裡，還可以觀察與自然生態、人文活動有關的告示牌，了解大屯山有趣的自然與人文景觀。若帶著穿透歷史的視線，沿路繼續留意這些景觀，民眾還會進一步發現，原來路旁樹叢裡暗藏著幾株茶樹，不過它們都是隨中國沿海移民遷徙而來，並非大屯山區的原生植物。

茶葉，一直是過往台灣頗具代表性的產物，大屯山區也曾是重要的茶產地，這段歷史其實得追溯到將近2百年前的故事。

19世紀晚期（1870年），一位名叫愛德華‧格里（Edward Greey）的美國商人來到淡水，因為聽說大屯山區有興盛的茶產業，所以特別與同伴上山探查茶園。

因此當時，他拍下的不是自然美景，我們今日熟悉的溫泉、硫磺，而是當時滿山遍野的茶園，以及辛勞工作的茶農、茶商。然而這些充滿商機的茶產業景觀也意味著，150年前，大屯山區引人注目的是日漸興盛的茶產業。

愛德華‧格里完成這趟產業調查之行後，寫了一篇茶產業發展的報導，並刊登於美國當時有名的畫報《法蘭克‧萊斯利新聞畫報》（Frank Leslie's Illustrated Newspaper），文中他提到「這些年來，由於許多外來屯墾者注意到這項農產品，於是開始在淡水東方的大屯山腳下種茶，並由台灣島向外出口。」一字一語都證明當時大屯山茶產業的盛況。

圖／美國商人愛德華‧格里在大屯山拍下的照片，後來被改繪成圖。衛城出版提供。

雖然該照片改繪成圖片後，不免有些失真，但細心閱讀影像內容，仍不難想像大屯山區茶園滿布山麓。再仔細看看這張歷史照片，我們不難發現，茶園前方低矮的屋舍約比一個成年男子來得高，很可能是茶農摘茶後暫置茶葉的茶寮，茶寮裡應該堆放不少器具。

此外，茶園目測約有半公頃，山腳下共有13個工作人員，看起來茶園工作相當忙碌，需要不少人力。顯然，百年前的大屯山區，茶樹並非稀見、獨立的存在，而是大量種植在丘陵山坡上的作物，屬當時常態性的人文景觀，也是重要的歷史視線。

陽明山，一座被「茶」塑造的山

茶產業不可能憑空而生，是人帶來了茶種和技術，因此茶產業史也是人群的歷史。

大屯山原是平埔族活動空間，清代漸有福建泉州、漳州和廣東等地的移民向平埔族租地種茶。人群也帶來信仰，三芝的尪公信仰，三芝、淡水的九庄輪祀大道公，士林的合諴宮媽祖遶境，都與種茶密切相關。

今日陽明山上許多古道、橋樑，也是因應早年運茶需求而建造。茶產業讓多元族群共同生存在這片土地上，歷史上卻沒有發生過械鬥的紀錄。簡言之，茶業塑造了陽明山的人文地理。

這些茶經過大稻埕、淡水外銷至歐美各國。日治時期，因應國際競爭，總督府推動茶產業轉型。陽明山本地茶農合資成立公司，購入機器，改變製程，甚至率先投入生產紅茶，開創榮景。

戰後，台茶繼續蓬勃發展，1970年代的巔峰時期，使大屯山區出現製茶場林立的盛況。80年代尾聲，國際出口減緩，島內市場右面臨中南部茶葉競爭，加上勞動人口流向製造業，陽明山茶產業始步下歷史舞台。

如今陽明山茶產業榮景不再。然而造訪陽明山的遊客若細心觀察，仍可找到野化的百年老茶樹，或發現石造茶寮的遺跡，此時不妨隨著茶農、茶商往返的古道行走，聆聽這座山自然與人文的對話，讓因茶產業而生根的民間信仰存續不絕，在時間中持續進行下去。

貫通古今的陽明山茶業史

從清代土地契約、商業紀錄、日治時期土地與產業調查報告開始，到現在的田野調查、訪問地方耆老。

由於記憶不易留存，人們腦海中記得的故事與景象常隨時間遞減，很難確實透過語言，向素未謀面的朋友說明。還好，透過珍貴歷史文獻與影像的蒐集、調查與研究，大屯山區茶產發展的足跡還是能慢慢還原，讓當地居民或來訪遊客都能從歷史的吉光片羽裡，見到人文景觀的變化。

而《草山紅》想記下來的，絕非產業發展的流水帳，而是想說明過去大屯山區茶產業有哪些不同階段的變化與發展，又有哪些人參與其中，因為歷史上的人文景觀，正是社會脈動的表徵，茶產業有其宏觀的歷史意義。

圖／衛城出版提供。

本文摘自《草山紅：陽明山國家公園的茶業發展史1830-1990》，衛城出版。

作者介紹｜陳志豪

國立台灣大學歷史學博士，國立師範大學台灣史研究所助理教授。專長研究領域為清代台灣史、歷史地理研究，以淺山丘陵地區的歷史變遷為題，著有《機會之庄：十九、二十世紀之際新竹關西地區之歷史變遷》、《清代北臺灣的移墾與「邊區」社會》等研究。

陽明山國家公園管理處自2018年起，委託陳志豪帶領師大台史所師生，進行清代、日治、戰後的陽明山地區茶產業調查研究。該計畫歷時2年，結合史料研究、田野調查等工作，完成陽明山地區2百年茶業史研究報告與影音成果，而這段歷史的發掘，相信能帶領讀者走訪陽明山時，獲得更深刻的旅行體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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