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,紐約治安好轉之際,經濟仍停滯不前。事實上,紐約最貧窮的地區,在90年代初期受政府削減社會福利預算的衝擊最大。古柯鹼交易量減少雖是原因,但早在犯罪率下滑前交易量就穩定減少。至於人口老化,由於80年代許多人口遷入,因此90年代的紐約人口反而有年輕化趨勢。因此,應該還有其他關鍵因素。
最有趣的說法是「破窗理論」(Broken Windows theory),由學者威爾森(James Q. Wilson)和凱林(George Kelling)所創,認為犯罪絕對是失序的結果。如果窗戶破了沒修理,路過的人一定會覺得這裡沒人管事。很快就會有更多窗戶遭人打破,無政府狀態會從這棟大樓蔓延到整條街。像塗鴉、公共失序、強迫乞討等小問題,就像被打破的窗戶,會招致更多、更嚴重的犯罪。他們寫道:「有些地區的環境令人心驚膽跳,搶匪或竊賊覺得在這種地區犯案,被人指認或抓到的機率比較低。小偷可能覺得,如果任由乞丐騷擾路人,竊案發生後居民也不會報警。」
圖/常在公共場所遊蕩的遊民跟街友,是令主管機關頭痛的治安問題。
這是犯罪會流行的理論。犯罪具傳染性,和自殺或抽菸一樣,從一扇破窗戶可以蔓延到整個社區。這種引爆點不在於特定人物,而是像塗鴉這種比較具體的東西。人類表現特殊行為的誘因不是來自特殊人物,而是環境因素。
80年代中期,紐約市運輸局聘請凱林為顧問,他們找來古恩(David Gunn)擔任運輸局長,負責耗資數十億美元的地鐵重建工程。當時許多人告訴古恩別管塗鴉,應集中心力處理犯罪及地鐵脫班問題,這種建議似乎很合理。整個地鐵系統瀕臨瓦解,還在擔心塗鴉,似乎沒道理,就好像「鐵達尼號」快撞上冰山時,竟然要擦洗甲板一樣。
古恩卻堅持:「塗鴉是地鐵系統瓦解的象徵,要重建整個組織及提升士氣,就得解決塗鴉問題。贏不了這場仗,所有改革都是鏡花水月。我們將引進每輛造價1000萬美元的新列車,除非能夠保護這些新車,否則只能維持一天的好光景,很快就會被人亂畫、亂寫。」
古恩設立新的管理結構,也設定明確目標和時間表,決心恢復每條路線跟每輛列車的清潔。他從連結皇后區和曼哈頓市中心的7號線著手,用新方法清除塗鴉,不鏽鋼列車以溶劑清除塗鴉,原本有塗漆的列車則再漆一次。告訴所有工作人員勇往直前、絕不退縮,「搶救」一輛列車後,就絕對不讓它再「淪陷」,向破壞者宣示決心。古恩說:「我們是以宗教信仰的態度面對這項工作。」
圖/對紐約這種人口組成複雜的大都會來說,如何改善治安是項大挑戰。
「哈林區135街附近有座停車場,列車會停在那過夜,」古恩說,「那些塗鴉小鬼第一天晚上會先把列車側面塗成白色。第二天油漆乾了再畫輪廓。第三天塗上各種顏色,總共需要三個晚上。我們知道他們的目標是有塗鴉的髒車,因此等他們完成後,再漆回原來顏色。這對他們是項宣示:你們願意花上三晚塗鴉,無所謂,但你們的傑作絕無法重見天日!」
清除塗鴉的工作從1984年持續到1990年。當時,運輸局聘請布萊頓擔任地鐵警察局長,展開第二階段搶救工作。布萊頓和古恩一樣深信「破窗理論」,上任後和古恩一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。當時地鐵的重大刑案創下歷史新高點,布萊頓卻決定全力打擊逃票。
他認為,逃票和塗鴉一樣,雖是很小的失序行為,卻可能招致更多、更嚴重的犯罪。據估計。紐約每天約有17萬人以各種方式逃票,有些是小鬼跳過十字形轉門;有些會倒著走、以蠻力壓迫轉門。原本不打算逃票的人也會覺得,別人坐霸王車、自己為什麼要付錢?
圖/「破窗理論」是城市維繫治安的常用手段。
此外,逃票問題不易處理。不但只罰1.25美元,警察也不願為這種小事花時間,因為逮捕後必須送到分局、填寫相關表格、等候批示。於是布萊頓把一輛公車改裝成「流動分局」,上面有傳真機、電話、原子筆、採集指紋的設備。逮捕嫌犯後,相關文書作業只需一小時;而每逮捕7名逃票嫌犯,就有1人是在逃通緝犯;每20名逃票嫌犯,就有一人攜帶武器。後來連警察也覺得,查緝逃票有助改善治安。
爾後朱利安尼(Rudolph Giuliani)在1994年當選市長,便指定布萊頓擔任市警局長,他如法炮製,把地鐵那套擴大到全市。要求警察打擊有關生活品質的犯罪,如在十字路口為停下來的汽車擦窗戶、並強行索費的人,布萊頓說:「警察局以前自我設限,如今我們針對在公共場所酒醉、隨地小便加強執法,並逮捕累犯。如果你在馬路上小便,就得坐牢。」
於是乎,紐約市區的犯罪率開始下降,下降速度和幅度和地鐵系統如出一轍。布萊頓及朱利安尼都指出,莫因惡小而姑息,這些小奸小惡,正是暴力犯罪的引爆點。
圖/本文節錄自《引爆趨勢》,遠流出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