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下旬以來,「長榮航空」的空服員罷工成為熱門新聞,高潮起伏的劇情發展,一再刷新台灣罷工史記錄,即便已進入暑假旅遊旺季,仍未落幕。無論結局為何,長榮是繼2016年「中華航空」後,第二家有員工跳出來爭取權益的航空業者,也讓台灣社會對「罷工」這項社會運動,有了更多瞭解與討論。
身為一名在浪漫法蘭西打滾超過六年的「偽法國人」,在這個罷工像喝水一樣頻繁的國家,我也碰過各式各樣不同型態的罷工,在此分享一些個人經驗,以及法國民眾對於罷工的看法。
生平第一次碰到罷工,是在南法城市蒙貝利耶(Montpellier)當交換學生,當地輕軌公司的司機為了抗議排班制度和工作待遇,決定在聖誕節的前一週進行罷工。罷工啟動的前幾天,我隱約聽到同學間在談論,不過那時人生地不熟,自己的法語程度又差,對人家的社會風氣也不了解,罷工(Grève)這個字眼對我這個土生土長的台灣人來說,實在很陌生。
那年冬日清晨苦嘗人生罷工初體驗的南法輕軌車站。(照片提供:趙偉婷)
罷工那天,除了平日上班人潮,還有許多準備返鄉的學生。我一早要趕到市中心搭高鐵(TGV),學校宿舍位在郊區,得搭20分鐘輕軌才能進市中心。當時我根本不知道那天還有沒有車(大眾運輸罷工有時候是減班次、或按不同路線停駛)。在冷颼颼的冬日清晨,嬌小的我就拉著大行李到附近的輕軌站。到了月台,抬頭盯著電子告示牌,閃爍的LED燈顯示:20分鐘後有一班,「太好了,有車!」我心想。
然而,時間一分一秒過去,我發覺事有蹊蹺,雖然站牌一直更換時間,但車子就是不來...,要搭的高鐵時間逐漸逼近,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。此時終於來了一班車,看到司機緩緩進站,我趕緊拉起行李準備上車,結果只見司機透過玻璃對著我微笑,然後呼嘯而過。接下來的幾班車,都像重複畫面一樣過站不停,有時車長心情好,會按幾下喇叭、長鳴幾聲,像在表達對工作的不滿,卻留下多位傻眼貓咪的乘客。
確認沒輕軌可搭,我只好打電話叫計程車,不難猜想,那天所有的叫車管道都在忙線中。幾位耐不住的朋友,乾脆決定拖行李走一個多小時到市中心。折騰了不知多久,我終於和一位德國朋友叫到一台計程車,但火速衝到車站時,要搭的高鐵早已揚長而去了。
法國高鐵是對號的,不能憑原車票搭下一班。當時我既不知道規定、也沒時間想那麼多,就大膽跳上最近一班去巴黎的高鐵,因為到了那還有一班往柏林的飛機得趕。
罷工是常態,校園師生也響應
沒想到真的糗了,在車廂裡被查票時,車掌看了我的票說:「你買的票是一小時前的車,不能搭這班喔!」說完拿出機器、準備罰我錢。
當時不知哪來的膽量,第一次被公共運輸放鳥的我,鼓起勇氣用幼稚園程度的法文,怯生生地描述了早上因輕軌罷工才沒趕上高鐵的悲情遭遇,再搭配電影史瑞克裡那隻鞋貓劍客(Puss in Boots)的無辜眼神說道:「這是我第一次碰到罷工,不知道怎麼辦,我很抱歉~」不知是憐憫、還是覺得我傻傻的,最後車掌大哥真的放我一馬,「照理說應該補差價加罰50歐元的,這次就放過你吧!」
之後有次到法國人的家裡作客,跟朋友的爸媽(約50~60歲)聊到我遭遇的罷工經驗,當下好奇地詢問友人的看法。「法國人基本上都很支持罷工,這是勞工的權益,也是跟資方對抗的手段,」他們很認真的說:「如果你不支持其他人罷工,別人怎會支持你呢?你永遠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需要。」
的確,法國的各行各業都可能罷工,除了最常見的大眾運輸業,從公家機關、醫療機構、私人企業、到清潔人員都有。之後幾年,我從南法到巴黎繼續深造,便陸續遇過鐵路、法航、護理人員等不同勞工發動的罷工。在這個外人眼中的浪漫國度,我遇到的罷工經驗可說是不盡其數,如今早就見怪不怪了。
妙的是,別以為只有產業勞工來這套,連校園裡的學生跟老師,也會三不五時的罷課與罷教。2017年馬克宏總統上任後,摩拳擦掌地進行多項改革,結果引發了隔年由法國國鐵帶頭、長達數個月(3~6月)的全國大罷工,相關法案推動的教育改革,也觸發大專院校展開罷課抗議,我在的巴黎政治學院主校區,去年4月就被學生用層層疊疊的桌椅堵住大門與通道,並在窗戶掛滿抗議布條,學校因此停止運轉好幾天。
值得一提的是,法國的罷工運動常產生所謂的「外溢效應」(Spillover Effect),會在不同產業及勞工族群引發連鎖反應。而長榮這次的罷工話題,能否替台灣社會帶來新的思考模式?值得關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