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是溫暖的避風港,但對有些孩子來說,回到家反而是暴風雨的開始。台中后里的社會企業「耕水小子」,是為孩子撐起的另一個家。創辦人黃仁祈成立課輔班,陪伴當地的弱勢學童,教導孩子各種生活技能,2022年更與月眉糖廠合作成立「后里自造所」,打造一處可以帶孩子學木工、電繡與雷雕的手作空間,還成為后里青年的技能培育基地。
政治大學實驗教育推廣中心今年2月28日舉辦「陪著孩子也護著土地」論壇,邀請4個來自不同縣市的團隊,分享在偏鄉進行教育與地方創生的經驗。在黃仁祈的分享中,他先向觀眾拋出一個問題:「你喜歡作業嗎?」
黃仁祈表示,跟大部分的人一樣,他也不喜歡「作業」,求學階段的他雖然很喜歡上課,但每次在學校遇到作業與考試,卻總是會搞砸,無法被學校定義為好學生。會打造「耕水」的環境,就是希望拋開成績與評量的標籤,陪伴孩子成長,帶領孩子解決生活中的問題。
圖/耕水小子創辦人黃仁祈。耕水小子提供。
耕水小子的成立,也是一場家庭使命的延續。黃仁祈的父母是教會牧師,這輩子在全台各地服務,足跡遍及最北部的基隆、東部的宜蘭壯圍,到屏東的滿州。繞了台灣一大圈,最後留在后里的眉山教會。夫妻兩人身兼數職,照顧一群弱勢學童,從煮飯、課輔到寫計畫全部一手包辦。
黃仁祈自嘲,自己大學時一年只回家三次,可說是不肖子,但出社會幾年後返鄉,看到爸媽們做得很辛苦,卻完全沒有想要放棄,被父母堅毅的眼神感動,於是決定留下來接棒。「我常跟孩子和夥伴說,當初會留下來不是心疼孩子,而是覺得媽媽很辛苦,自己又好像能做點什麼。」
排行老二的他,被孩子們稱呼為「二哥」,後來因為常下廚處理飢餓問題,變成了「餓哥」。對他而言,耕水不只是課輔班,更是一種生活的實驗方式,「我們常說給他魚吃,不如教他釣魚,而且我們還要教他煎魚、煮湯。」
與一般課後輔導不同的是,耕水不僅陪孩子寫作業、煮晚餐,還會帶他們一起做家務,學會面對與解決生活的問題。黃仁祈說,這些孩子有著各式各樣複雜的家庭背景,超過九成來自單親、隔代教養或經濟弱勢家庭。而耕水的很多教育,都是來自孩子面臨的問題。
圖/耕水小子不同於一般的課輔班,孩子還會學習下廚、處理家務。耕水小子提供。
曾有一個女孩,本來和黃仁祈一起煮晚餐,卻在炒青菜時突然丟下圍裙、負氣離去。追問之下才知,是看到他炒菜時加了紅標米酒,那是她父親家暴前常喝的酒。「我不是不喜歡你炒菜,而是不喜歡那瓶東西。」女孩說。
這件事情讓黃仁祈深思,邀請調酒師朋友到耕水教導孩子認識酒,讓孩子知道酒不是只有父母使用的模樣。這堂課後來變成耕水的帶狀課程,因為他認為,與其逃避禁忌話題,不如坦誠地面對面溝通,而這一切都從理解孩子的處境出發。
「不同階段的孩子我們都有機會帶他們好好認識酒,讓他知道酒不是只有你家裡的爸媽那樣的使用方式。」
耕水的木工課,同樣起源於「椅子壞了沒錢修」的困境。當黃仁祈返鄉不久,就發現幾乎每週都有椅子損壞,但母親東湊西湊,才勉強湊出2萬元預算。於是,他用這2萬元買了木工工具,請木工朋友來教孩子做椅子。出乎意料地是,平時最吵的孩子竟個個全神貫注,讓他發現,有些孩子更適合用雙手學習。後來,耕水還接到學校的協助請求,帶孩子一起修復壞掉的椅子,讓孩子從中找到自信與成就感。
音樂則是耕水另一項重要的陪伴媒介。因為耕水前身是教會,音樂氛圍濃厚,哥哥姊姊會彈鋼琴、吉他,弟妹們自然也嚮往學習。看著孩子學習音樂,也讓黃仁祈發現,有的孩子的學業未必出色,但打鼓或吉他時可以表現得很好。後來,耕水還帶著孩子創作屬於自己的歌曲,甚至拍MV。
旅行也是耕水很重要的陪伴方式。在黃仁祈帶領下,孩子們走遍台中29個區,還登上蘭嶼小學的舞台演出。會想帶孩子出去走走,就是希望他們知道,世界很大,可以探索、可以選擇,「就算學完一樣東西後發現自己不喜歡,那也是一個很棒的結果。」
圖/耕水小子帶孩子到台灣各地旅行,探索世界。耕水小子提供。
2018年,耕水開了間「耕水食堂」,提供孩子打工機會、學習職場技能這間小餐廳除了實現黃仁祈的兒時夢想,更源於一段沉重的經歷——某次,一位父親酒醉闖入耕水,表示孩子已滿15歲,要去賺錢貼補家用,不會再來課輔班。這促使黃仁祈思考:如何幫助孩子邁向經濟獨立?
做出決定後,他帶著孩子裝潢、打造課桌椅,耕水食堂就此開幕,販售披薩、牛排等各類餐點,教導孩子餐飲技能,培養經營思維。儘管餐廳現在已結束營業,但營運期間共發出310萬元現金獎學金,成為孩子學會經濟自立的重要養分。
2022年,耕水與月眉糖廠合作成立「后里自造所」,提供孩子一個完整的學習空間,學習木工、電繡與雷雕等技藝,並培養溝通、理財、責任感等能力。這裡既是文創工坊,也成為后里青年的技能培育基地,對外開放DIY體驗。
如今的耕水,有13名工作夥伴、陪伴著30餘名孩子。黃仁祈說:「13個大人照顧30個家人,還會覺得多嗎?」他始終相信,教育的本質是陪伴,「不是要孩子學會什麼,而是陪他們慢慢喜歡學習、看見是非善惡,知道人生有一個選項是幫助別人。對我們來說這就是成功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