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今年四月,疫情正盛、也是農忙時節。
富里鄉當地居民以務農為主,所收穫的稻米都需繳交給農會,再透過農會對外販售。
圖/農會後方的通道,當時這處車輛進出口遭到圍起。
當時,鄉公所和農會之間起了一場「土地糾紛」。現任鄉長陳榮聰因為向中央申請了一筆地方創生的預算,想將原先租借給農會的後方大片停車場挪去改做他用,也行文通知,但農會並不想輕易放棄承租。
這片土地緊鄰農會正後方,一旁是繳交稻米的榖倉,這條通道方便許多來訪的旅遊團遊覽車進出,也讓農民交米時通行方便。儘管鄉公所主張收回以利他用的訴求合法,可是一些行動讓在地鄉親不解,鄉公所還一度「封鎖」停車場、進出車輛必須收費。
種種針對性的舉動,讓在地鄉親十分不滿。
在一次聚集數百位農民的會議現場,農民們覺得「大家都為富里努力,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?」便有人喊出「罷免啦!」「對啦!」群情激憤之下,罷免行動就此展開。
圖/農會後方的停車場土地屬於富里鄉公所。
當時在場的羅山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林益誠,因為較熟悉程序,便向許多長輩解釋要怎麼進行罷免,後來大家就照著做,「但我們根本沒把握啊!怎麼會成功?」他坦承。
如果你聽見他們的心聲,那真的是怨聲載道。
「其實很多鄉民都很不喜歡,但他們懼怕這股惡勢力,」羅山村村民姜守危解釋,從都市到鄉下地方的人難以想像,「都市是『官』不聊生,這邊是『民」不聊生!」
事實上,鄉長引發的爭議不只這樁。從羅山村活動中心的借用商討未果,到村長強行打開活動中心的門,導致鄉公所提告村長陳保財,再到申請經費沒回音,村旁垃圾掩埋場期限到,要轉作垃圾轉運站等都是。
圖/參與罷免案的富里鄉民,左起依序為:文史工作者張振岳、提案領銜人鄧素珍、羅山社區協會理事長林益誠和村民姜守危。當地村民提供
位於羅山村長達25年的垃圾掩埋場,即將使用期滿,但縣府環保局規劃要作為花蓮南區的垃圾轉運站,原先規劃申請經費要蓋一座密閉的空間放置垃圾,但卻未和當地溝通,事發後遭到在地鄉親極力反對,最終計畫沒過。
現在只要天氣一熱,曝曬戶外的垃圾便吸引大量蚊蟲,過去有「生態村」美名的羅山村,立刻變成漫天蒼蠅飛舞。
羅山村村民碰到種種生活上的不便,都認為是富里鄉公所有心或無心所致,累積兩年來終於爆發,化成一鼓作氣推動罷免的進程。
林益誠直說,罷免吸引不少人來關心,「希望有改變,而且是鄉長要改變,不是我們!」
圖/蒼蠅多到羅山村的村民家中都是。當地村民提供
他解釋,罷免分為三階段也是一個溝通過程,「他們原先不認為會通過,嗤之以鼻,現在第二階段通過才開始緊張,」姜守危說,集結全鄉13個村的村民心聲,才有機會湊出這麼多連署書,背後並沒有利益團體介入,「沒有黑社會,因為沒有油水,榨也榨不出油。」
「他們說的都謊話!」面對眾多鄉民抨擊,富里鄉鄉長陳榮聰滿腹委屈地說。
「罷免我的原因11點,說我爆打鄉民代表、預算浮編,」他抗議,預算是鄉代會三讀通過同意才執行,若真的動手打人,是刑事案件大可提告,「為什麼沒告?」
他回應羅山村垃圾場爭議,「以前就在那,後來環保局說不要露天、弄個房子密閉才不會那麼髒,但村民反對,可是這件事是環保局,要民代去跟縣府說,不能都怪鄉公所。」
至於罷免案引爆點的農會停車場,是他上任後提出地方創生計畫得到補助,想使用那塊土地,根據當初契約,鄉公所要用時可以解約,「前半年就有通知沒有要續約。」
圖/「生態村」羅山村內的垃圾掩埋場,即將於明年到期,原先縣府規劃此處要改做花蓮縣南區垃圾轉運站。
面對11月28日的罷免案投票日,陳榮聰表示,「政治是條不歸路,你現在問我要不要當鄉長?我覺得還是不要當比較好,」自己只能盡量保持平常心,「如果被罷免掉,代表鄉民不需要我為地方服務,就回去務農種田。」
截至10月份的戶籍資料,富里鄉人口有10010人,2018年的選舉人口為8782人。花蓮縣選舉委員會公告,要讓鄉(鎮、市)長罷免案成立,應有原選區選舉人總數10%以上連署,無條件進位計算,至少要有879人。
由鄉民鄧素珍代表提出的鄉長陳榮聰罷免案,目前連署人數達1058人,即便刪除不符規定的116人(剩942人),依舊超過法定連署門檻,因此將在11月28日進行投票。
圖/富里鄉鄉長陳榮聰。陳榮聰提供
可是,上屆鄉長選舉,現任鄉長陳榮聰以3090票取勝,得票率52.40%,現在罷免門檻為25%,也就是至少需要2196票以上同意。陳榮聰反駁,當初三千多票選上,如今只要兩千多票就能罷免,「這樣門檻會不會太低?」以後地方政治紛爭恐怕「沒完沒了」。
說起罷免,近來最具指標性的案件,當屬今年6月時任高雄市長韓國瑜的罷免案。這場驚天動地的罷免案成功,無形中催化了許多地方鄉市鎮村的罷免行動,「既然韓國瑜都可以下台,為什麼這裡不行?」不少人心想。
這次富里罷免案和罷韓有何不同?鄉民李國盛認為,多數民眾是透過媒體認識韓國瑜,「但鄉長在地方上已經20幾年,是大家熟悉的人,因此人格特質就成了關鍵!」透過罷免案的推動,會讓鄉親把鄉長過去20、30年做了什麼,重新拿出來評價。
圖/羅山村內的「羅山學堂」,提供當地小朋友學習資源跟空間。
另一位鄉民蕭淵水覺得,「他過去做議員跟農會總幹事時,也跟人結怨,這就是他的本性,都要聽人說好話,到現在都是這樣。」現任富里鄉農會總幹事張素華直說,有回花蓮縣長徐榛蔚主持宴席,陳聰榮竟然當場和她起衝突,雙方後來在公開場合都「王不見王」。
長期經營花東的前立委賴坤成觀察,不論罷免案通過與否,都是對地方基層首長的警惕!事實上,陳聰榮是當地政治家族一員,親戚中就有前縣長謝深山、現任縣議員黃玲蘭。
「都市少有家族派系,因年輕人跟網路使用者不吃這套,但鄉公所跟農會和在地農民生活緊密結合,」賴坤成認為,罷免案會成立,在於農會與鄉公所之間的交惡,「富里沒有銀行、合作社,農會跟鄉公所掌握了地方資源。」
圖/當地的罷免旗幟。取自富里好棒棒臉書
然而,賴坤成認為,罷免案最終還是不會通過,「因為鄉村有人情壓力,會說不要投票、讓他做完,加上目前並沒有『投票的氣氛』,不容易特地出門投票。」
不論這場鄉長罷免案結果如何,都已經成為台灣地方政治史上一個里程碑,不但是花蓮首見的鄉長罷免案,未來也可能會引起更多地方群起效尤,提醒許多基層首長尊重民意與人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