頂下郊拚的衝突,源於艋舺地區泉州三邑移民與同安移民之間的矛盾,小至語言與信仰的差異,大至商業利益的爭奪。先來艋舺定居的三邑人占據港口、控制船舶出入,並挾人數優勢排擠同安人;後到的同安人,亦千方百計想從三邑人手中奪走更多的港口使用權。
與此同時,台灣位處清帝國邊疆,公權力的施展鞭長莫及;加上當時太平天國政權控制了大陸東南半壁,清帝國光是派兵平亂就已焦頭爛額,無暇顧及台灣島內不同移民族群之間的紛爭。公元1853年,三邑人首先發難,並以其主祀觀世音菩薩的信仰中心艋舺龍山寺為據點,對同安人發動攻擊。
圖/創建於公元1738年的艋舺龍山寺,至今仍香火鼎盛,是台北最具代表性的傳統廟宇之一。普通人攝。
其時,同安人的勢力範圍在三邑人所處艋舺市街以東的八甲庄,三邑人若要長驅直入,穿過人工挖鑿的水塘蓮花池最為簡單。
但蓮花池周遭地形泥濘、不利通行,一旦途中遭到同安人攔截,戰局便有逆轉的風險。於是三邑人決定往北繞道,而那裡卻是艋舺的第三股勢力-泉州府安溪縣移民的地盤。
安溪人雖與三邑人的原鄉同屬泉州,也使用相同的語言,但安溪人信奉的卻是源自當地的清水祖師。此外,安溪位處內陸丘陵,水運貿易並非安溪人的主要生計,沒有三邑與同安那樣巨大的利益衝突。
圖/今日所見的清水巖祖師廟,是安溪人在頂下郊拚結束22年後(公元1875年)才重建完成的新廟。普通人攝。
三邑人急於給予同安人猝不及防的襲擊,因此不斷遊說安溪人開方便之門,而安溪人卻堅持表達中立立場,兩邊都不願得罪。三邑人見軟磨不成,態度只得轉為強硬,將安溪人在艋舺的信仰中心清水巖祖師廟給燒毀,才總算開出一條前往八甲庄的通道。
三邑人這招暗渡陳倉非常管用,給予八甲庄毀滅性的打擊,同安人自此被迫撤出艋舺,幾經輾轉才落腳大稻埕另起爐灶。
頂下郊拚以三邑人取得完全勝利告終,八甲庄從此一蹶不振,直到日治時代初期,八甲庄境內大部分仍是一片荒野與稻田。爾後因應日本殖民政府的都市計畫,八甲庄改制為八甲町;到了國民政府時期,八甲町又改為得名於龍山寺的龍山區。
過去同安人的地盤,之後卻以三邑人的信仰中心為名,歷史開了一個不知該如何反應的玩笑。所幸,龍山區在1990年與周邊數個行政區整併成萬華區,不管是三邑、同安還是安溪,如今都是一家親了。
圖/舊八甲庄郵便局位於萬華區廣州街67號,曾於2021年進行修復補強。普通人攝。
雖然八甲庄被逐漸淡忘,也早已失去昔日的輪廓,但區內建於1912年的龍山郵局,在2019年被台北市文化局以「舊八甲庄郵便局」之名登錄為歷史建築。同安人曾與三邑人爭艋舺之雄、胼手胝足開創的八甲庄,以極為間接的形式,重新回到世人的眼前。
歷史的巧妙,莫過於此。